心里住著個黃老師

黃老師是我在村小學上四五年級時的數學老師。

記得那天數學課學的是圓柱體積，知識已忘得干干凈凈，但記住了一個細節：上課鈴一響，黃老師就大步走進教室，她手里還端著個我們家里常用的簸箕，除了一只透明圓筒茶杯，看不見里面裝的還有什么。

這引起了同學們的好奇。黃老師把簸箕放好，然后上課。調皮的同學趁老師寫板書時，跑到講臺上查看究竟，那同學看完張大嘴巴輕聲地說：“米、米，米啊。”原來簸箕里裝的是米！這消息瞬間引起波動，黃老師聽見響聲，扭頭笑了笑，又繼續寫板書。她笑得好甜！

我和同學們急切地想知道這大米是干什么用的，眼睛直直盯住簸箕。好像過了很長時間，黃老師才把簸箕對著我們，里面確實鋪著一層大米。黃老師像玩把戲似的，把杯子舉起來，上下左右晃晃，然后一把一把往里面裝大米，嘴里還不停地說著什么，說著時是笑著的，不一會兒就裝滿了杯子。

然后，黃老師把米倒在簸箕里的一角，又開始裝。她嘴里還是不停地說著什么，說著時是笑著的，半杯米很快就裝好了，她又把米倒在簸箕的另一角。

黃老師開始讓同學們上講臺量大米，觸摸數學的真實。

黃老師家的米好香，香得我好像還咽下了一口唾沫。每粒米身上都有一層粉，滑滑的，把我的手都染白了。

剛看完大米，下課鈴就響了，同學們便四散開去。我站在教室門口，黃老師端著簸箕迎面向我走來。她就這樣走著，幾十年過去了，始終沒有走出我的視線。

有時候，我看見她竟停下來用簸箕揚米，揚起來的米如一簾布，象牙色的一簾布。她邊揚邊笑，笑得是那么甜。你看，她多像千千萬萬個普通的母親，那么漂亮、開心……

因為黃老師，我的數學學得很好，經常代表學校參加鄉里、縣里數學競賽。我是怎么學的呢，想不起來了，只是記得黃老師總是單獨出題讓我算，題寫在作業本上，今天一道，明天一道，暖暖的陽光灑在作業本上，藍色的鋼筆字，漂亮的阿拉伯數字，和著鳥鳴……

五年級的暑假，黃老師一家搬走了，我們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同時，設在我們自然村的小學也搬到了行政村。待我升初中時，村里設的初中部也并到鄉里了。自從黃老師離開我們，村學校的輝煌就不在了，我的學習也一塌糊涂。

學生時代，最讓我引以為傲的，就是小學數學了，后來它竟派上了用場，有時我會迷信地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

工作的幾十年間，有十多年，我負責單位近千人的人事工資福利工作，加減乘除，累月積年，一本本阿拉伯數字，記載了我的踏實勤奮、認真負責，也贏得了贊許、信任和個人的進步。

不時有同事問我：“你的工作做得那么好，學過會計吧。”怎么回答呢，我總是脫口而出說：“我小學時數學學得好。”也許人家以為我這是玩笑話，但有黃老師相伴的少年時光，始終是一團火，一直在我心里熊熊燃燒，這是我的秘密，他們又怎么知道。

更沒有人知道，在我做著人生一道道瑣碎的加減乘除答題時，我的眼前總是浮現出黃老師，她大多時候，是端著簸箕迎面向我走來，她笑得是那么甜，依然那么漂亮，開心……

是的，我的心里始終住著黃老師！（作者張法勇 系機關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