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興興看如何定義學生的“成功”

　　作為家長和教師，我們總是希望孩子們各科成績都能得高分，能考上名牌大學、進入名牌專業(yè)，似乎這樣才算成功。宇樹科技創(chuàng)始人王興興的成長再次打破了這一認知：王興興上學時并非各科成績優(yōu)異的所謂“學霸”，甚至有的功課學得很糟糕，但他卻憑借對科技的熱愛與創(chuàng)新鉆研精神，帶領團隊獲得在全球機器人領域的領先地位。他的故事不僅是一段青年人的奮斗史，更是一面鏡子，讓我們再次思考：什么樣的學生是優(yōu)秀學生？怎樣定義學生的成功？如何幫助那些在某些方面有天賦的學生獲得更好的發(fā)展？……

　　王興興碩士畢業(yè)于上海大學。提到上海大學，不由得令人想到該校首任校長錢偉長先生。18歲那年，錢先生以中文和歷史兩科滿分的成績考入了清華大學，但他嚴重“偏科”，物理只考了5分，數(shù)學和化學一共考了20分。“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學文史的錢偉長一夜之間決定棄文從理，科學救國。“偏科”的錢先生轉學物理，后來成了著名物理學家、“中國近代力學之父”。中外近現(xiàn)代教育史上，類似這樣的案例還有很多，比如朱自清、吳晗、錢鍾書、季羨林等文史大家的數(shù)學成績都不佳，愛因斯坦理科成績優(yōu)秀但文科成績不佳。

　　面對這樣的學生，我們確實需要思考，教育怎么幫助他們取得屬于他們的成功。從人才識別機制的角度，當系統(tǒng)更擅長篩選均衡發(fā)展的優(yōu)等生，而難以發(fā)現(xiàn)特質鮮明的專才時，當學校教育重視全科優(yōu)秀的學生，而不能提供給特質鮮明的學生適宜的發(fā)展時，那些可能改變人類文明進程的“非標準件”天才，在標準化的篩選中就會悄然流失。

　　現(xiàn)實中有很多像王興興一樣的學生：有自己的優(yōu)點、興趣和特長，也有自己的弱項。針對這樣的孩子，不少家長選擇“補短”，花費大量時間、金錢和精力補課、強化訓練，盡管有的孩子實現(xiàn)了補弱成功，但同時也有不少孩子因此喪失學習興趣和自信心，越學越不想學。

　　管理學上有兩個關于木桶的著名理論：“短板效應”認為木桶的容量由最短的那塊木板決定，強調短板的重要性，重視補短、平衡；“長板效應”認為一旦把木桶斜放，斜木桶中水的容量由長板決定，長板越長，水的容量越多，強調揚長。

　　借鑒木桶理論，我們怎么對待學生的揚長避短和揚長補短？一方面，不能對偏科的學生求全責備，要注意揚長；另一方面，要幫助那些因為學習方法存在問題導致偏科的學生，幫助他們通過掌握科學的學習方法補短，不能靠大量重復訓練“惡補”。門門功課優(yōu)秀的學生是難得的人才，但也要看到，特長突出的學生專注于某一個領域，也是難得的人才。

　　智能時代的育人邏輯需要重新詮釋學生的“長”與“短”——當人工智能已能輕松彌補人類知識性的短板，人類真正的競爭優(yōu)勢恰在于那些無法被算法復制的獨特思維優(yōu)勢。就像王興興將機械拆裝愛好轉化為機器人技術創(chuàng)新那樣，教育應當成為天賦的放大器而非均衡器。

　　當機器可以瞬間生成標準答案時，人類的真正價值恰恰存在于那些超出標準框架的創(chuàng)造性思考中。就像錢偉長在國難當頭時展現(xiàn)的學科跨越勇氣，王興興在技術創(chuàng)新中表現(xiàn)出的執(zhí)著探索精神，這些無法被分數(shù)量化的核心素養(yǎng)，才是未來人才的核心競爭力。

　　十個指頭，各有長短。教育面對的是有不同個性的學生，過分強調標準化會降低思維的多樣性。學校教育需要反思：我們能不能給個性、特質各異的學生不同的成長空間？例如，是否有必要要求所有學生都讀《紅樓夢》，并對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心理活動、王熙鳳的為人處世有同樣的看法，對傷春悲秋的林妹妹有同樣的評價？

　　魯迅先生說過：“一部《紅樓夢》，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成人猶如此，我們的考試怎么能要求學生在閱讀《紅樓夢》后回答出一個標準答案呢？

　　站在深化教育改革、建設教育強國的關鍵期，我們需要建立這樣的認知：每個孩子都是獨特的，教育不是用統(tǒng)一模具進行工業(yè)化生產，而是要營造滋養(yǎng)創(chuàng)新的土壤。當更多課堂能夠尊重思維的差異性，當教育評價能夠識別成長的多維性，當社會學會欣賞不同孩子成功的多樣性，當教育體系能夠包容錢偉長式的學科跨越者、接納王興興式的偏科生、尊重每個孩子獨特的發(fā)展節(jié)律，我們才能真正培育出既保持個性鋒芒和創(chuàng)新能力又具備社會共同價值觀的創(chuàng)新人才。這種轉變不僅需要學校打破標準化培養(yǎng)的路徑依賴，更需要全社會形成新的價值共識：真正的教育成功，不在于將學生塑造成完美無缺的“標準件”，而在于幫助每個獨特的生命找到最適合的綻放姿態(tài)。

　　“宣父猶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輕年少。”每個孩子都有創(chuàng)造的潛力、成功的可能，成長不必滿分，人生處處精彩。

　　（作者系本報編審）

《中國教育報》2025年03月02日 第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