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如何攻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扎根中國大地和借鑒國際經驗，一直是教育領域要努力處理好的一對關系。

　　近年來，作為一種跨學科教育理念，STEM（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教育（以下簡稱“STEM”）為我國各學段教育所關注，學前教育領域學習借鑒者也不在少數。當幼兒園與STEM相遇，到底該借鑒什么？怎么借鑒？舶來品可是良方？

　　STEM本土化，契合點在哪里

　　北京市豐臺區有20多所幼兒園引入了STEM。這源于2019年北京市對外交流中心對該項目的引進。當時參加美國專家提供的理論和實操培訓后，豐臺區學前教研室教研員秦燕對STEM的感覺是，它特別尊重每個孩子的想法，用各種方式來支持孩子學習，而這是對“預設較多”的幼兒園教學的一種打破。

　　當前，各條教育戰線都在強調培養拔尖創新人才，很多地方教育部門和幼兒園都在自發探索如何在幼兒園階段“打好基礎”。

　　STEM指向的是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培養。對于幼兒園引入STEM，支持者普遍的看法是，它不僅能激發孩子的興趣和情感、積累知識和經驗，而且有利于培養孩子的思維能力、創新能力、實踐能力。

　　在吉林省長春市教育局學前處處長王淑娟看來，STEM可以從小培養孩子對科技的興趣，讓他們接觸基礎的邏輯思維、問題解決和創造性表達，為未來適應人工智能社會奠定基礎。這也是她支持當地幼兒園探索STEM的理由之一。

　　引入任何一種理念，都不得不思考：“好東西”是否適合本土實際？是否與學前教育領域“綱領性”的教育教學指導文件相契合？

　　南京市鶴琴幼兒園園長張俊的判斷是，STEM理念與當前我國幼兒園課程所主張的整合化、生活化，與凸顯兒童自主性的理念是一致的。《3—6歲兒童學習與發展指南》的科學領域，只提到科學探究與數學認知兩個子領域，而未涉及技術和工程方面的學習內容。從這個意義上講，STEM是科學領域學習內容的拓展。

　　借鑒STEM，側重點在哪里

　　深秋時節，幼兒園里的柿子成熟了，高高地掛在樹上，該怎么摘下來呢？孩子們由此開啟了摘柿子的行動。這是幼兒園常見的問題驅動、需求導向的項目式學習活動。

　　北京市豐臺區第一幼兒園園長朱繼文以此為例，比較了學習借鑒STEM前后帶來的變化。以前，教師組織這類活動，特別注重結果，總想很快地引導孩子摘到柿子，過程中會忍不住告訴孩子怎么操作更快更有效。但STEM告訴大家，尊重孩子、看見孩子，過程比結果更重要。

　　在豐臺區20多所幼兒園構成的“學習STEM教育共同體”中，秦燕捕捉到了STEM的閃光點。“在活動中，專家一直關注孩子的表情動作，觀察孩子在干嗎，是怎么想的，而不是有沒有成功。”

　　尊重孩子的想法，允許孩子試錯，注重培養成長性思維、批判性思維，而且每一項都有“實錘”。這些“閃光點”讓秦燕體會到，STEM倡導的很多觀點更符合孩子的學習特點。

　　在我國幼兒園教育實踐中，長期以來存在著偏于“教師主導”或“兒童主導”一端的現象，在不同的教育活動形態中，表現為教育目標的顯性和隱性、短期和長期之分，以及教師的“過多控制”或“過于放手”。教師如何在其間尋求靈活的動態平衡，是一個難題。

　　張俊認為，幼兒園引入STEM，對于教育理念的革新，特別是以兒童為中心的教育理念的確立，具有積極意義。項目式學習活動是最能體現STEM理念的活動形式。與目標導向的教學活動不同，項目式學習活動中，教師不需要預設明確的教育目標。幼兒不是為了掌握某種知識技能而活動，而是探究某個問題的解決方式。

　　同樣引入STEM多年，在空軍軍醫大學西京醫院幼兒園園長李娟看來，STEM更偏向于一種教師教育的視野和途徑，它給了教師一種理念和行動方式，讓教師在活動中不必拘泥于每一個具體目標的落實，而是更側重于在過程中激發幼兒的興趣，培養其探究精神和合作意識。

　　實施STEM，怎樣做更適宜

　　當螺母積木投放到活動區，會發生什么？在山東省臨沂第一實驗幼兒園，中班幼兒用螺母積木開啟了搭建起重機、雙人秋千架的活動。班上教師沒有STEM相關理論，也沒預設活動目標，但游戲中包含科學、技術、工程、數學的學習，自然發生了。

　　實際上，如果仔細觀察幼兒園的游戲，就會發現其中有很多自發的STEM活動，甚至還有蒙氏、高瞻和PBL（項目式學習）的影子。這是多年來教育國際交流互鑒中，幼兒園對一些先進理念潛移默化地吸收和內化的結果。但要思考的是，當某個“先進經驗”來了以后，怎樣兼收并蓄為我所用，而不是顧此失彼自我迷失。

　　廣東省珠海市教育研究院研究員馮軍認為，STEM作為舶來品，在國外出現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境，國內是否也具備，值得考究。

　　實踐中，不乏有的幼兒園不顧自身條件，對STEM基本概念和理念還不夠清晰，就全盤照搬，以顯示其“高大上”。一番折騰下來，教師痛苦、迷茫，孩子全面發展也受影響。

　　張俊提醒，照搬STEM是有局限的，即使有些預設的活動能在某種程度上體現STEM理念，但它的致命問題是不能和幼兒的真實生活產生聯系。

　　“自發的、符合幼兒興趣和能力的STEM活動，能很好地促進幼兒的學習與發展，反之則是對幼兒主動學習的干擾和破壞。”臨沂市教育局學前辦副主任張成建認為，幼兒園可以從環境材料和時間安排上，支持幼兒主動發起有STEM特點的活動，但不要刻板套用其目標、流程和評價，去約束幼兒的學習和探索。

　　“老師做好真實的自己，才能做好STEM。幼兒不需要知道什么是STEM，他們只需要愛玩、會玩、玩得開心就對了。”在李娟看來，順其自然地引入，而不是盲目糅合，才是幼兒園STEM應有的樣子。

　　有專家提醒，幼兒園學習借鑒STEM，不能純粹照搬理念，也不是引進一套課程模式，而是要注重在游戲和生活中，鼓勵孩子發現問題，持續探究，不斷積累經驗，發展批判性思維等學習品質。

《中國教育報》2025年03月30日 第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