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名篤定的閱讀者

　　2025年的“五一節”成了我的閱讀節，一口氣讀完張圣華著《培養活潑潑的閱讀者：校園閱讀的道與術》一書，我找到了校園閱讀的“四術”。

　　一是遠離“標準答案”。關于讀書，作者極力反對“標準答案”，他在《關于閱讀的糊涂賬》中寫道，“對孩子來說，‘標準答案’毒性最大”；在《“厭讀癥”機理分析》中指出，“一味依賴于別人給的標準答案，始終不是名合格的讀書人”；在《凡有所學，皆成性格》里，作者則擔心教師們的閱讀動機“潛意識里的標準依然是高考、文學史教本、知識的系統化等功利性指標”。

　　讀書本質上屬于私密行為，學生讀到什么程度教師不清楚。為了讓不可見的私密閱讀變得“可見”“可控”，簡單粗暴的閱讀考試出現了。有測試就有標準答案，而“個別學校奇葩的閱讀測試，或許會讓有的學生這一輩子對讀書這件事倒了胃口”。奇葩到什么程度呢？作者舉了一個形象的例子：“有些學校讀完了《西游記》要考試，怎么考呢？豬八戒的耙子幾個齒？哪個菩薩的坐騎是什么？整個把讀書這件事糟蹋了。”

　　在《經典被切碎之后》一文中，作者指出：“這樣的閱讀測試，至少向孩子們宣示了讀經典的‘唯一正確方法’：‘這樣讀經典才能應對考試’，會指引孩子的眼光專盯經典名著的這些重要‘考點’，不然則是無效閱讀。”

　　如此培養出來的學生離開了學校、離開了考試，不會再想到讀書。標準答案之下，閱讀不會成為情人，只會成為敵人。

　　二是警惕“讀書秀”。讀書活動不可謂不豐富：讀書交流會、讀后感、閱讀手抄報、情景劇、親子閱讀等等。于是怪事出現了：學生讀書10分鐘，摘抄卻要20分鐘；一個晚上讀完一本書，卻要兩個晚上完成一張手抄報；排練一出情景劇是閱讀時間的10倍。閱讀活動所占的時間超過了閱讀本身的時間。

　　作為一名清醒的閱讀推廣人，張圣華在書中寫道：“過多的閱讀延伸活動占去了僅有的空閑時間，哪有時間讀書？”“我們要防止在轟轟烈烈的讀書活動里，有大量的閱讀者并沒有真正‘下水’，甚至連鞋子都沒濕。”

　　對于流行的“親子共讀”，作者也保持著冷靜。他在《“厭讀癥”機理分析》中寫道：“想實現‘親子共讀’這一目標得有個前提：家長必須是理想家長。家長與孩子間必須是親密互信、毫無芥蒂的關系，家長的行為方式必須是民主的、包容的，智慧的、有趣的，而且是真正愛讀書的，這樣的親子共讀才有可能對讀書有良性促進作用。但事實可能相反。”

　　2024年，中國成年人紙質書平均閱讀量是4.79本，與日本、俄羅斯等國家相比還有不小差距。閱讀跟財富一樣，小部分的富裕人群占據了大部分的財富，10%的真讀書人占去了90%以上的閱讀量，普通人的閱讀量幾乎都掙扎在貧困線上。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活一萬年，那么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億萬富翁。時間是人生最重大的成本。“閱讀”這件事，也許成人要做的很簡單，那就是給孩子充分的閱讀時間和閱讀信任。

　　三是不妨“帶菌閱讀”。關于讀什么，張圣華提出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概念：帶菌閱讀。

　　魯迅說，“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可見《紅樓夢》也是“帶菌”的。所以作者在《今天怎樣設計“成長書單”》中說：“不管專家學者們、老師家長們怎樣過濾，所提供的讀物不可能達到無菌狀態，即使經典名著中，也總有‘帶菌’的。”

　　人不可能生活在“無菌”環境中。人在“帶菌”環境下，自身免疫力、抵抗力會得到激活。這并不是說不用注意環境的安全性，而是沒必要執念于“無菌”，沒必要恐懼“帶菌”——沒有一個人的身上是不帶細菌的。所以，作者在《把童年儲藏起來》中說：“讀什么其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不是問題書，如果孩子感興趣，家長和老師盡可放手；也不必對孩子們讀后的‘胡思亂想’刻意進行糾正，他們會隨著閱讀量的增加而自我修正。”

　　正如身體的免疫系統會自我修復，大腦也有免疫系統。只是大腦的修正系統不是先天的，需要在后天的閱讀實踐中構建。成人最需要給學生足夠的閱讀信任，而不是足夠多的閱讀限制。

　　本書中有一句很精彩的話：“肉有多香，吃進了嘴的才是肉。”當下學生最需要用“閱讀”來增加營養，作者進一步指出：“無論以何種方式達到何種層次，只要讀了，就會對成長起作用，這些書就真正進入了學子們的‘成長書單’。這樣做其實是最務實的辦法。”

　　學生如果拒不讀經典，專心讀“快餐”，怎么辦？作者說“其實這沒什么可怕的”，因為“經過過濾的、精心制作的快餐也未必沒有營養，至少可以是閱讀者有效宣泄壓力的途徑，也是了解現實社會的有效辦法”。

　　也有人擔心出現嚴重的閱讀偏科。根據當前的閱讀現狀，我個人認為，中小學階段能養成偏科性質的閱讀習慣，也是一件不容易、不簡單的好事。就像今天，一個哪怕時不時捧起《讀者》《意林》的語文教師，我都深表敬意。

　　四是致敬“讀書英雄”。作為一名資深閱讀推廣人，張圣華知道閱讀的問題出在哪里，這些問題的解決很艱難，也可能很漫長。所以，作者對閱讀者的欣賞提到了常人不一定理解的高度——“這個時代的讀書就需要一種勇氣和堅強。進一步說，能堅持讀書習慣的人，也是這個時代的英雄。”

　　作者把堅持閱讀的人稱為時代的英雄。閱讀最需要堅持、最需要習慣，而非能力。我常問年輕人：今天回去讀20頁書，小說、散文、雜志都可以，能做到嗎？大家答“能”。我又問：從今天開始，每晚讀20頁書，堅持10年能做到嗎？大家笑著答“不能”。我笑不出來。閱讀缺的不是“能力”，而是反復使用已有能力的習慣。所以，作者在《閱讀推廣需弘毅致遠——對當前閱讀推廣的一些提醒與建議》中寫道：“要下功夫幫孩子養成閱讀習慣。所謂閱讀習慣，就是把讀書嵌入日常，如天天吃飯一樣，成為日日之需求。”

　　所謂習慣，就是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干固定的事。刷牙習慣就是固定的時間，早、中、晚；固定的地點，洗手間；干固定的事，刷牙3分鐘。閱讀習慣也是固定的時間，比如早上、睡前；固定的地方，比如教室、床上；固定的事，閱讀20頁。習慣比什么都重要。

　　在《“我有發現”：閱讀主體覺醒的標志》中，作者說：“確立閱讀習慣、閱讀功力、閱讀品位等閱讀要素，或許我們就可慶賀了——終于有了一位合格的讀書人。”

　　這里的三個關鍵詞“閱讀習慣”“閱讀功力”“閱讀品位”的順序很有講究，即“閱讀習慣”是第一位的。沒有了“閱讀習慣”，“閱讀功力”“閱讀品位”可以免談。中小學階段的關鍵是“閱讀習慣”。

　　《中國兒童青少年閱讀現狀及需求調研報告》指出，96.9%的小學語文教師、98%的初中語文教師在指導學生課外閱讀方面存在困難——所謂的“指導”大概率是針對“閱讀功力”“閱讀品位”說的。中小學最重要的基石則是“閱讀習慣”，培養學生的閱讀習慣只需要鼓勵和榜樣，而這，是每一個愿意做的語文教師都可以做到的。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吳江經濟技術開發區長安實驗小學）

《中國教育報》2025年06月11日 第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