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袖套

　　一雙袖套掛在陽臺，白底藍花，是奶奶的。

　　十多年前，奶奶在超市買了一雙袖套，整潔嶄新。奶奶戴著袖套，在臺燈下給爺爺縫衣領、補襪子，暖黃的燈光照在爺爺的衣服上，也灑在奶奶的袖套上，氤氳出愛情的模樣。常常在一個閑適的下午，幼小的我窩在奶奶的懷里，太陽懶洋洋地鋪在我和奶奶身上，暖烘烘的，奶奶戴著袖套，握著我的小手，教我折紙，小兔子、小青蛙……

　　袖套被搓洗后，在陽臺上晾曬，上面殘留著洗不掉的油漬。

　　上初中的時候，暑假作業要求做家務，我好勝心強，主動選擇為家人炒菜。我信心滿滿，還把在一旁指導的奶奶趕出了廚房，“知道了知道了，水干再放油，油熱再放菜，我耳朵都出繭子了……奶奶你快休息去吧，等著吃飯就行了！”

　　油煙冒起來時，我手忙腳亂地趕緊把菜扔進鍋里，誰知，菜在油鍋里發出刺耳的“滋啦”一聲，油飛濺到了我的手上，我嚇了一大跳，“啊”地大叫了一聲。一直在廚房門口張望的奶奶，急忙進來把我的手放到涼水底下沖。但這會兒工夫，鍋里的菜煳了，廚房里也被我弄得一團糟。

　　“真是傻孩子，油溫這么高，你還往里扔，能不濺手上嗎？”奶奶嘮叨著，把袖套套在我胳膊上，又找了一副手套給我戴上，笑瞇瞇地說：“這次肯定不會被油燙到啦！”我在奶奶的指導下，重新點火、熱油、放菜……袖套上的油點洗不掉了，但我仿佛透過一團團污漬又看到了那個兵荒馬亂又溫情潛藏的下午。

　　袖套失去了鮮亮的色彩，灰撲撲地掛在陽臺上，黯淡不起眼。

　　上高中以后，學業繁重，我不能經常回家看奶奶。但每次回去，奶奶都很高興，連忙戴上她的袖套，問我：“學習累不累啊？想吃什么呀？奶奶給你做。”廚房里奶奶的身影忙忙碌碌，煙火中傳來我愛吃的炸丸子、小酥肉的香味。我細細觀察，發現奶奶的黑發似乎更少了一些，皺紋擠擠挨挨地爬上眼角、臉頰。我有點兒心酸，挽起袖子去廚房給奶奶幫忙，奶奶忙不迭地推我出去：“去去去，奶奶自己就行，你等著吃吧！”

　　舊袖套在風里飄蕩，在一次次反復搓洗中，袖口失了彈性，細細的棉線也不再柔順妥帖，白色的絨毛逐漸支了出來，給袖套鍍上一層絨絨的邊。可奶奶不舍得把袖套丟掉，我也舍不得。

　　（指導教師：許真真）

《中國教育報》2025年04月24日 第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