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暉：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的理論深化與實踐創新

2024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上向全黨全社會發出建設教育強國的動員令，對新時代新征程加快建設教育強國作出全面系統部署。一年來，圍繞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大會重要講話精神，學術界深入開展重要講話精神的體系化學理化研究，教育部等有關部委積極推動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的政策轉化，各地積極落實國家有關政策舉措，教育強國建設高質量開局起步。本文立足基礎教育領域，系統梳理2024年全國教育大會召開以來，我國在理論研究、政策舉措和實踐領域的新進展，并面向未來提出深入貫徹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亟須關注的重難點。

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的理論深化與學理闡釋

一年來，圍繞習近平總書記全國教育大會重要講話精神，學術界積極開展理論研究和宣傳闡釋，推動全國教育大會精神體系化學理化建構。

一是全國教育大會精神核心要義的研究。圍繞全國教育大會精神核心要義，學術界對教育的三大屬性，教育強國的六大特質、八大體系以及建設教育強國的五個重大關系等開展了系統研究。三大屬性方面，李永智提出政治屬性是教育的根本屬性，人民屬性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事業的特質屬性，戰略屬性是教育的社會屬性。[1] 六大特質方面，劉復興等指出“六力”是一個有機整體，思政引領力是底色，人才競爭力是核心，科技支撐力是引擎，民生保障力是基石，社會協同力是橋梁，國際影響力是標志。[2] 陳如平深入闡明了“六力”與教育的三大屬性的對應關系。[3] 八大體系方面，鐘育文權威準確解讀了“八大體系”的深刻內涵和實踐路徑。五個重大關系方面，石中英系統闡釋了五個關系的內涵與處理方法，強調要超越“辯證統一”的泛化理解，注重具體問題具體分析。[4] 這些研究從不同角度對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的核心要義進行了深入闡釋，豐富了教育強國理論體系。

二是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研究。圍繞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落實，學術界從價值導向、方法論、實踐路徑等多個角度展開了深入研究。價值導向方面，史秋衡、黃潔瓊首次將“立德樹人”確立為知識體系構建的核心導向，提出“五項核心準則”和“四維戰略路徑”，強化了價值引領與實踐工具的融合。[5] 方法論方面，張學文基于馬克思主義系統論提出立德樹人是教育的“本體功能”，需要在個體發展與社會需求之間實現統一，體現“立育人之德”與“樹有德之人”的辯證關系。[6] 實踐路徑方面，胡金木提出進一步拓寬實踐育人空間、強化數字賦能教育，推動立德樹人向縱深發展。[7] 這些研究突出了立德樹人在教育強國中的重要地位，提出了富有見地的創新性理論框架與實踐路徑。

三是提升教育公共服務質量和水平的研究。圍繞提升教育公共服務質量和水平，學術界從基礎教育優質均衡、改革任務、監測評價等方面開展了系列研究。優質均衡方面，李瑩、陳鵬系統梳理了我國基礎教育從“基本均衡”向“優質均衡”轉型的路徑，提出通過學校布局優化、素質本位培養、家校社協同等策略實現“擴優提質”。[8] 改革任務方面，張志勇等則從綜合改革角度出發提出六大主題改革，強調要妥善處理“規范有序與激發活力”“目標共識與過程多樣”等關鍵關系。[9] 監測評價方面，檀慧玲、張涵聚焦教育監測評價體系，借助PDCA循環模型，推動評價從“鑒定識別”轉向“賦能改進”，并提出“證據庫建設”和“改進共同體”兩項策略。[10] 這些研究聚焦教育公共服務體系的提質增效，為實現基礎教育公平與高質量協同發展提供了路徑指引與實踐方案。

四是教育數字化助力教育變革的研究。圍繞教育數字化助力教育變革，學術界在數字技術賦能教育轉型、推動教學變革、提升數字素養等方面開展了深入研究。數字技術賦能教育轉型方面，黃榮懷等人提出以前瞻性規劃、人機協同教學、變革場景演化與證據鏈構建為核心的改革框架，以保障教育倫理與人機價值對齊為前提，推進教育系統向智能化、個性化與數據驅動方向發展。[11] 推動教學變革方面，李永智、孫薔薔從幼兒教育視角切入，強調應尊重大腦發育規律，開發人機互補能力，倡導通過多感官刺激、自主游戲與人機協同教學等方式加強幼兒認知建構。[12] 提升數字素養方面，姜朝暉提出開展數字素養測評，通過推動師生數字素養常態化測評，為提升師生數字素養提供實證依據與質量保障。[13] 這些研究有助于厘清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關鍵路徑，推動教育理念、內容、范式、治理系統革新。

五是培養造就新時代高水平教師隊伍的研究。圍繞高水平教師隊伍建設，學術界聚焦教育家精神、教師能力提升、教師評價等方面開展了深入研究。教育家精神方面，顧明遠強調教育家精神是教師專業發展的靈魂，提出教師應經歷“五項修煉”以實現自我超越和教育使命擔當。[14] 教師能力提升方面，朱旭東等分析了人工智能時代對教師的挑戰，提出教師全專業發展模型與行動策略。[15] 教師評價方面，宋佳等通過全球教師績效評價模式比較研究，主張將教師評價機制由“問責導向”轉向“發展導向”，強化基于成長與專業支持的制度安排。[16] 這些研究突出了教育家精神的引領作用，推動了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從理念引領逐步邁向制度構建與實踐轉化。

總體來看，圍繞習近平總書記全國教育大會重要講話精神，學術界初步構建起以“三大屬性”“六大特質”“八大體系”“五個關系”為理論基座，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任務，以優質公共教育服務為有力支撐，以教育數字化為重要突破口，以教師隊伍建設為基礎保障的“五維”研究框架，為實現教育強國建設提供有力的理論支撐。

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的政策轉化及實踐成效

一年來，國家出臺了《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簡稱《綱要》）等一系列重大政策舉措，各地深入貫徹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相繼召開省級、市級教育大會，結合區域實際制定教育強國建設實施方案，有力推動全國教育大會精神在各地各校的落地實施，取得顯著成效。

一是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取得積極成效。首先，大中小學思政課一體化改革創新深入推進。上海印發《大中小學思想政治教育一體化建設方案》。福建創新編制《追尋足跡  感悟思想》系列特色教材，有機融入習近平總書記在閩工作期間的重要理念與實踐，構建起各學段銜接有序、螺旋上升的思想政治課程體系。其次，五育并舉工作持續深化。深入實施學生體質強健計劃，截至2025年6月，全國超過三分之二的省份發文部署“中小學生每天綜合體育活動時間不低于2小時”。深入實施美育浸潤行動。遼寧沈陽開發“古詩詞中的傳統紋樣”等跨學科美育課程，探索學科融合創新。實施勞動習慣養成計劃。安徽銅陵采用“基地+”模式，依托國家級示范性綜合實踐基地構建分學段勞動教育資源庫，形成涵蓋5大板塊、32項課程的完整體系。深入實施青少年讀書行動，2025年5月，教育部聯合中央宣傳部發布《關于深入實施全國青少年學生讀書行動的通知》，重點推進書香校園建設、閱讀資源優化等五大工程。最后，立德樹人機制綜合改革試點各項任務有力有序推進。2025年2月，高質量啟動實施新時代立德樹人工程調研座談會在廣州召開；4月，立德樹人綜合改革試點座談會在西安召開，各地各校扎實推進教育強國“一號工程”建設。

二是提升教育公共服務質量和水平。首先，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2025年8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逐步推行免費學前教育的意見》，從2025年秋季學期起，免除公辦幼兒園學前一年在園兒童保育教育費，同時對教育部門批準設立的民辦幼兒園相應減免保育教育費。其次，持續推動義務教育優質均衡發展。2025年3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保障和改善民生  著力解決群眾急難愁盼的意見》，提出用5年左右時間實現義務教育學校標準化建設全覆蓋。天津通過實施基礎教育學位資源建設行動、基礎教育優質資源輻射引領工程等創新舉措，全市義務教育學區化辦學率達到100%。再次，完善覆蓋全學段學生資助體系。2024年10月，財政部、教育部、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印發《關于調整高等教育階段和高中階段國家獎助學金政策的通知》提出，提高普通高中國家助學金資助標準。最后，提升依法治教和管理水平。2024年11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學前教育法》正式頒布，首次以立法形式確立學前教育在國民教育體系中的基礎性、戰略性地位。同月，教育部辦公廳印發《中小學校園食品安全和膳食經費管理工作指引》，規范學校食品安全全流程管理。2025年1月，教育部關于印發《中小學生學籍管理辦法》的通知，進一步優化跨省轉學流程，實現跨省轉學“一網通辦”便民服務。

三是培養造就新時代高水平教師隊伍。首先，著力改善教師待遇保障。2024年11月，教育部等七部門聯合印發《進一步加強尊師惠師工作的若干措施》，從醫療健康、文化提升、生活服務等維度制定尊師惠師舉措。其次，科學優化教師崗位結構比例。2025年1月，教育部印發《關于加強新時代中小學體育教師隊伍建設若干舉措的通知》，首次提出體育教師隊伍建設專項標準，要求學校按照不高于班師比小學5∶1、初中6∶1、高中8∶1配備體育專任教師。最后，持續提升教師專業發展水平。2025年5月，教育部、國家發展改革委聯合印發《關于組織實施教師教育能力提升工程的通知》，從構建教師人才培養新模式、搭建教師教育研究新平臺等五個方面推進教師培訓工作。同月，教育部辦公廳印發《關于實施全國縣域普通高中頭雁教師崗位計劃的通知》提出，通過設立縣中頭雁教師崗位，支持鼓勵建立工作室，成立縣域內學科專業發展共同體，輻射帶動縣中教師隊伍建設。江蘇積極落實相關政策，已建成8個省示范性縣級教師發展中心，80所市級教師發展示范基地校，18個省級、100個市級“四有”好教師重點培育團隊，充分發揮骨干教師示范引領作用。

四是促進人工智能助力教育變革。首先，深入實施國家教育數字化戰略。2025年4月，教育部等九部門印發《關于加快推進教育數字化的意見》強調，要建強用好國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務平臺，以師生為重點提升全民的數字素養與技能，持續增強數字教育的國際影響力。2024年國家智慧教育平臺啟動全域應用試點，增設“AI學習”專欄。截至2025年4月中旬，平臺注冊用戶超1.63億、瀏覽量達608億。其次，深化人工智能助推教師隊伍建設。2025年7月，教育部辦公廳印發《關于組織實施數字化賦能教師發展行動的通知》，強調以提高教師數字素養為關鍵，以數字技術、人工智能技術融合創新應用為牽引，擴大優質資源和服務供給，開辟教師發展新賽道、塑造教師發展新優勢。最后，構建數字中文建設賦能全局新格局。2025年1月，教育部、國家語委、中央網信辦印發《關于加強數字中文建設  推進語言文字信息化發展的意見》，旨在推進語言文字與信息技術深度融合，為數字中國建設提供基礎支撐。

五是形成建設教育強國的強大合力。首先，健全學校家庭社會協同育人機制。2024年11月，教育部等十七部門印發《家校社協同育人“教聯體”工作方案》，系統構建政府統籌、部門協作、學校主導、家庭盡責、社會參與的協同育人工作機制，促進學生全面發展健康成長的良好氛圍更加濃厚。該方案明確，到2025年50%的縣建立“教聯體”，到2027年所有縣全面建立“教聯體”。浙江平湖市教育局與市婦聯合作，在全省率先試點“家庭教育共育體”，以“1+3+6”模式（1個社區聯動周邊3所學校、6個單位），輻射全市114個村社區。其次，構建協同監管新機制。2025年1月，教育部出臺《全國校外教育培訓監管與服務綜合平臺應用管理辦法》，助力持續規范校外培訓、保障家長學生合法權益。

基礎教育領域深入貫徹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亟須突破的重難點

落實全國教育大會精神、建設教育強國，基點在基礎教育。隨著《綱要》及三年行動計劃的發布，深化教育綜合改革成為突出任務。當前基礎教育領域需要集中突破五個方面的重難點問題，以新思維、新方法推動實踐創新。

一是以中小學校黨組織領導的校長負責制為抓手全面加強黨對教育工作的領導。當前，全國95%的中小學建立了黨組織領導的校長負責制，但在具體實施過程中仍存在認識不統一、機制不健全、權責邊界模糊等問題。首先，要牢牢把握教育的政治屬性，加強黨對教育工作的全面領導。堅持教育的政治屬性與育人規律有機統一，避免“黨建與教學兩張皮”，通過健全優化黨組織領導的校長負責制，實現黨的領導制度化、程序化。其次，構建“三風聯動”評價機制，將黨風政風、師德師風、校風學風建設切實納入學校領導班子和領導干部的年度考核，并建立問責與激勵雙向機制。最后，要充分發揮優秀教師黨支部戰斗堡壘作用和優秀黨員教師先鋒模范帶頭作用，推動黨的教育方針和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在基礎教育的全面貫徹落實。

二是以身心健康、全面發展為牽引構建德智體美勞五育融合的育人體系。回歸教育本真，是破解當前教育“內卷”的必由之路。[17] 當前基礎教育領域五育并舉雖然取得了較好成效，但是“重知識輕能力”的應試化傾向仍未得以根本扭轉，科學的育人體系尚未真正建立和落實，中小學出現的“小眼鏡”、“小胖墩”、“小焦慮”、“小豆芽菜”（學生脊椎）等四大問題仍不同程度存在。首先，要牢固樹立科學育人理念，把身心健康、全面發展作為教育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將促進學生終身發展作為根本宗旨，明確教育的本質在于為學生的人生幸福奠基。其次，要推動德智體美勞五育融合，五育并舉、五育融合并非德智體美勞五個方面的簡單疊加，而是要發揮彼此之間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的作用，真正形成五育融合的育人體系。大力提升課程思政和思政課程成效，創新“大思政課”教學模式，構建大中小學一體化思政教育體系，打造特色思政品牌。最后，要立足人工智能時代優化五育融合育人體系，把人工智能融入教育教學全要素、全過程，創新人機協同教育新模式，注重學生高階思維、批評性思維的培養，加快推動育人從知識傳授為重向能力提升為本轉變。

三是以縮小區域、城鄉、校際和群體四大差距促進基礎教育優質均衡。在鞏固基礎教育基本均衡的基礎上，近年來我國先后分兩批246個縣區實現了義務教育優質均衡。但是區域、城鄉、校際和群體四大差距依然存在，在有些地方還比較突出，需要繼續系統化治理。首先，要補齊學前教育短板，加大學前教育投入，扎實落實好幼兒園大班一年免費的政策，加大公辦幼兒園和普惠園的建設，確保學前教育普及普惠優質發展，為服務提升人口生育率和人才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支撐。其次，要推動義務教育優質均衡和城鄉一體化，充分運用好“市縣結合”的體制優勢，通過集團化辦學、優秀骨干教師交流輪崗、對口支持幫扶等舉措提升整體優質均衡水平，縮小市域內四大差距。最后，要擴大優質教育資源供給，在充分考慮人口變化的基礎上統籌資源配置，避免資源浪費或不足，重點增加高中學位供給，探索綜合高中辦學新模式。此外，要積極應用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手段，用好國家智慧教育公共服務平臺和各地數字教育資源，以此促進教育公平，提高教育質量。

四是以教育家精神為引領培育一批高素質專業化教師隊伍。教育家精神是新時代我國教育領域的標識性概念，對教師隊伍建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教育家精神不僅應作為理念倡導，更應轉化為教師發展的制度體系和文化氛圍。一是積極落實教育家精神鑄魂強師行動，各地各校要認真學習國家有關文件的精神和部署，真正讓教育家精神賦能每一個教師的發展。二是構建以教育家精神為核心的教師評價體系，在國家標準框架下細化六個維度的具體要求，形成可操作的教師行為準則和師德師風評價標準。三是樹立先進典型，雖然成為教育家需要客觀環境和主觀努力等多重要素，但是每一位教師都能夠在某一維度上踐行教育家精神。建議定期挖掘、推出地方教育家精神的先進典型代表，通過發揮榜樣的示范引領作用，感染更多教師特別是賦能青年教師的職業發展。

五是以科學的教育評價體系為杠桿撬動全社會教育觀念革新。評價作為教育改革發展的“指揮棒”，直接影響著教育實踐的方向和成效。當前，我國基礎教育評價體系仍存在一些突出問題，如“唯分數論”仍然盛行、以升學為核心的政績觀尚未根本扭轉、綜合素質評價在實踐中面臨困境等，仍需要進行系統性、綜合性改革。一是樹立科學的政績觀。要督促地方政府轉變政績觀，把學前教育的普惠普及、義務教育的優質均衡、高中教育的多樣化發展以及學生的身心健康等作為重要考核指標。二是樹立科學的教育觀。學校和教師要堅持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的教育原則，著力構建“平等面向每個人”“適合每個人”的現代教育，打造獨有的學校特色品牌和文化標識。三是樹立科學的成才觀。社會和家長要改變傳統的成才觀，轉變“唯分數”“唯升學”的觀念，尊重孩子的個體差異，理性看待孩子的成長成才，讓“人人皆可成才、人人都能出彩”的理念深入人心，推動形成教育強國建設的強大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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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朝暉 作者系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教育理論研究所所長、副研究員）

《人民教育》2025年第17期，原標題為《錨定教育強國目標：全國教育大會精神的理論深化與實踐創新》